LSD 51｜消失的萤火虫

现代人在追求新奇体验方面不遗余力。比如心甘情愿花上好几千块钱被吊车悬挂在陆家嘴50米高空、伴着爆表的PM2.5吃大餐（冒着万一拉肚子就得至少摒牢20分钟的巨大风险）。又比如主动缴付200欧元去荷兰Het Arresthuis监狱改造成的精品酒店主套房享受有期徒刑一晚的浪漫感觉。而我在众多旅行途中最新奇的体验是2014年在阿维尼翁的圣安娜监狱里看的一个名叫“消失的萤火虫”的当代艺术展。

圣安娜监狱在阿维尼翁最著名的景点、世界文化遗产、中世纪哥特式的教皇宫旁。1871年，圣安娜监狱落成，教皇宫的犯人们被转移至此。在此后130多年间，这儿成为关押罪犯的地方，直到2003年监狱被废弃。2014年，伊冯·朗贝尔画廊在阿维尼翁的收藏馆开始装修，于是这位当代艺术界的大佬灵光一现，决定借用圣安娜监狱办一次史无前例的、监狱里的当代艺术展。

展览的标题“消失的萤火虫”是对过往的隐喻，源自1975年2月意大利导演帕索里尼发表的一篇文章。他写道，“六十年代初，萤火虫开始在我们国家消失，原因是空气、蓝色的河流和清澈的运河被污染了，尤其在乡村。这一现象令人震惊。再过几年，就不会再有萤火虫了。如今，这是对于过往的某种心碎的回忆——一个那个时代的人，带着那样的回忆，在如今的年轻人中间已不再年轻，因此也没有那个时代那些美好的遗憾了。十年前发生的事，我们如今就要称之为‘消失的萤火虫’了。”

而从我走进圣安娜监狱的第一刻起，我便明白这个标题再妥当不过了。监狱里往昔的一切都没有改变：油漆剥落的墙壁、生锈的铁门和铁栅栏、牢房里张贴的美女海报、遍及各处的涂鸦、乃至厕所的尿躁味道，都原封不动地保留着——只是囚室和走廊变作了展厅。有些展厅甚至保持着囚室的感觉，观众只能透过铁栅栏或木门上的一个小洞窥视房间内的艺术作品；而有时，这些作品恰恰因此获得了一种独特的语境，如纽约艺术家Zoe Leonard的装置作品，一堆垒起的旅行箱，在囚室内便显得格外反讽。

在本用作犯人放风的天井里——仿佛是对于监狱功能的某种呼应——有整个展览最亮丽的两件作品。一件是波兰艺术家Mirosław Bałka的装置《天堂》：六十八个蓝紫色透明玻璃片从头顶铁丝网上垂下，令人晕眩地旋转着，将阳光投射为墙上的彩虹之影。另一件也异曲同工：瑞士艺术家Ugo Rondinone标志性的彩虹标语牌上写着，“Cry Me a River”（为我泪流成河）。

就好像，世界上有另一些牢狱，艺术让它们自由。